天禄元年十月，辰时。

当晨钟响彻紫宸殿。

下一刻，凤卿九如垃圾一般被扔下龙床。

男人低哑冷漠声音响起：“滚回去伺候皇后。”

凤卿九忍着浑身撕裂般的疼痛穿好衣服，就跪伏在冰凉地上，抖着声音问：“陛下答应的事，我大嫂他们……”

话未说完，陈玄墨就从龙床上起身，抬手一把掐住她下颌，将她未完的话尽数堵在喉咙口！

“你还当你是公主？有什么资格跟朕谈条件。”

饱含轻蔑的称呼，让凤卿九浑身一抖，紧绷得指节都发白。

面前的男人已不是跟她一起青梅竹马长大，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少年郎。

他是杀了自己的父兄后登基为帝，又将自己囚禁为奴的天下之主。

凤卿九从喉间挤出四字：“奴婢不敢。”

陈玄墨黑沉眸中含着淡淡讥讽：“奴婢二字听起来倒比公主适合你，只要让朕满意了，朕自会留住她们性命。”

凤卿九白着脸磕头谢恩：“谢陛下仁慈。”

她跪着退出紫宸殿，方才抬头，天边一丝晨光渺茫。

她看了半响，黯淡双眸似有微光。

凤家皇朝已覆灭半年，她也本该随父皇和大哥二哥一同殉国，可为了凤家女眷的性命，她还得活……

回到未央宫，一道呵斥声便传来。

“贱人！跪下！”

皇后姚文淑身边的大宫女芍药冲着凤卿九膝盖就是一脚！

凤卿九反应不及，重重跌倒在地，膝盖磕在姚文淑身前，半天才挣扎着爬起朝姚文淑行礼：“……奴婢参见皇后娘娘。”

姚文淑见状，才慢条斯理道：“芍药，怎么能让咱们的公主跪下呢？没规矩。”

芍药立即‘哎呦’一声：“娘娘，前朝都灭了，哪还有什么狗屁公主，这贱人半夜出去还不知道是不是去私会什么野男人！娘娘您就是心善，如此纵容她！”

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羞辱，凤卿九死死攥紧了手。

皇后姚文淑——本是她为公主时最信任的大宫女。

她待姚文淑亲如姐妹，就连文淑这名字，都是凤卿九亲自为她取的。

半年前，陈玄墨中毒濒死，她费了半条命求来的解药也只敢让姚文淑去送。

可凤卿九没想到，再见面，姚文淑便取代自己成了陈玄墨最爱的女人。

甚至陈玄墨谋反成功后，都不顾众人反对将姚文淑立为皇后！

民间传言，帝后情深。

凤卿九低着的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，又听见姚文淑开口。

“你说得也对，本宫作为陛下发妻，又是这后宫之主，自然要立好规矩。”

姚文淑语气和缓而阴柔：“这样吧公主，你说出昨晚干嘛去了，要是本宫相信，就饶过你一回。”

凤卿九心中一颤。

抬头与之对视，四目相对下，她清晰看见姚文淑眼里的嫉恨。

她心知肚明自己去了哪里，却又不敢亲口说破。

凤卿九抿紧唇，低着头低声开口：“我昨晚……”

话未落，芍药狠狠一耳光扇过来，凤卿九白皙的脸立时红肿。

厉声呵斥响起：“大胆，跟皇后娘娘说话竟敢自称我。”

凤卿九脑袋嗡嗡作响，还是咽下嘴里的血腥味，继续道：“奴婢……昨晚睡不着，出去透透风。”

姚文淑敛起笑，神色淡淡：“本宫给过你机会了，既然如此不珍惜，就跪着吧，什么时候说实话，什么时候起来。”

说完她抬手，芍药忙颠颠儿上前扶着她起身。

忽而一声“陛下到”传至耳中。

凤卿九眼眸一动。

一道带着龙涎香的衣袍从她身边划过，陈玄墨目不斜视，仿佛看不见她一般。

吓了一跳的姚文淑连忙主动开口解释：“陛下，她昨晚不知所踪，臣妾正罚她……”

陈玄墨意味不明打断：“罚？”

姚文淑一愣，凤卿九亦恍惚抬眸。

陈玄墨笑了：“这算什么罚，你还是太过心善。”

凤卿九就见陈玄墨瞥了自己一眼，漠然道：“跪到殿门口去，让所有人都看着。”

凤卿九懵了一瞬才听清，干涸似被火烧的嗓子半响才挤出一声：“是。”

可因为昨晚被折腾得太狠，她全身僵硬，酸麻无力，刚起身直愣愣就往地上栽。

“嘭！”

极沉闷的一声响，凤卿九有几秒的意识几乎是空白的。

而姚文淑似被吓到一般，惊叫一声扑进陈玄墨怀中：“陛下……”

凤卿九慌忙爬起身，看见两人亲密无间姿态，心口如被针刺入。

可如今的她，没有难受的资格。

还未回神，陈玄墨又冷冷道：“惊吓皇后玉体，掌嘴。”

凤卿九陡然一怔看向他，陈玄墨却早已移开目光，温声安抚怀里的人。

芍药立即上前。

重重几个耳光落下，凤卿九眼前一黑。

晕过去之前，凤卿九只听见陈玄墨冷漠声音传来：“拖走，免得弄脏了皇后的地方。”

……

凤卿九再次醒来时，是被水浇醒的。

还未看见人，耳边便传来尖酸声音。

“果真是金尊玉贵，这么点小伤足足躺了一天，装给谁看呢？”

努力睁开眼，凤卿九她便对上同屋两个宫女刻薄的脸。

其中一人开口：“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去干活，别想偷懒！”

凤卿九动了动，浑身疼痛侵袭入骨。

那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嘲讽嗤笑。

“什么金尊玉贵！我看她啊，连这宫里最下贱的奴婢都不如！”

“就是，我要活成她那样，不如死了算了，免得给祖宗蒙羞……哈哈哈！”

凤卿九沉默着一言不发，只有眼里浮出一丝嘲弄和苦涩。

谁能想到呢？曾经皇帝最宠爱的卿九公主在这宫里竟活成了这副卑微模样？

可她不能死！

凤氏女眷还需要她，大嫂腹中更是还有大哥的遗腹子，那是凤氏一族的希望……

凤卿九痛苦的闭了闭眼，再睁开，已经一片平静。

她起身，打了桶水后，将身上衣服褪下。

冰水刺骨，擦拭在浑身青紫痕迹上，刺痛难忍。

凤卿九脸色红了又白。

陈玄墨，你是有多恨我？

有好几次，她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死在那张龙床上。

好不容易收拾完自己，凤卿九力气几乎耗尽。

就在衣服刚穿到一半时，房间门被人猛地踹开。

凤卿九心脏猛地一跳，慌忙转头看去，撞上陈玄墨冷凝淡漠的脸。

“还活着？”

凤卿九一滞，下意识便行礼：“参见陛下。”

陈玄墨眸光定在她半露的瘦弱肩背上，命令道：“跟朕走。”

凤卿九的心颤了颤，连忙低声道：“奴婢还要去伺候皇后。”

她宁愿忍受姚文淑的折辱，都不愿待在陈玄墨身边一分一刻。

闻言，陈玄墨似笑非笑看她：“看来，朕的话你听不进了？”

凤卿九面色瞬间惨白！

她立即跪了下去：“奴婢知错！”

她怎么又说错了话！

过去这半年，每当她说错做错，惹陈玄墨不悦，凤氏女眷们便会少餐少食，陪她一起受罚！

幸而，陈玄墨这次心情还算好。

“起来跟上。”

凤卿九小心跟在陈玄墨身后，竟是来到了议政的太极殿门口。

她心中不安浮现，陈玄墨已经耐人寻味道：“等会朕要论功行赏，这赏赐便由你亲手发下。”

不等她思考，陈玄墨已经大步迈进殿中。

殿内，已有一排内侍抬在托盘等候在此，上面尽是奇珍异宝。

不多时，几个将领入殿。

陈玄墨含笑道：“在座诸位都是朕的开国功臣，当赏之。”

说完，他身旁的太监绽开一道明黄圣旨，尖利声音响起。

“韩将军，于安城射杀前朝廉亲王凤平之，封骠骑将军，赏！”

“周将军，攻入王都时绞杀前朝太子凤长堃，封骁勇侯，赏！”

声音传入凤卿九耳中，她一瞬间如五雷轰顶！

陈玄墨竟然，让她亲手给杀了自己大哥二哥的将领发赏赐。